李智勇老师从事了一辈子的文物工作,收购、鉴定,当年我开专栏的时候,时不时给我写一篇,现在已经退休了,我们时不时见见面,听他讲讲故事。

上世纪70年代台湾地区经济发展较好,政客富商的家中开始攀比字画。如果谁家厅堂里挂一幅张大千、黄君壁的画,那是很有面子的。当时的政要蒋经国、张群、陈立夫等是张大千家的常客,他们的家中张大千的画都是六尺整、八尺整的巨幅,使得张大千的画价从一两干美元一平尺一下抬高到几万美元一平尺。除张大千以外,藏家们也开始将视线投向各时期其他名人字画,台湾地区的书画市场已然喧嚣。

我最早见到海归字画是在1989年的秋天。那天单位领导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说有一一个紧急任务,并告知执行的整个过程和内容不得外传。原来一位回大陆探亲并准备投资的台胞带了几幅名人字画入关时没同时报关,出关时长沙海关要求对这几幅名人字画作出鉴定,其中一张整六尺巨幅就是张大干画的《泼墨泼彩荷花图》。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张大千迁居海外后的巨幅作品,心里既激动又充满好奇,觉得可以一饱眼福了。因为当时在场的省台办及海关领导一再要求鉴定结论要准确无误,说此人是到湖南投资的回乡台胞,据他所言这些作品是在台湾花了几百万元人民币买下来的,准备捐献给湖南省博物馆,万一鉴定结论不慎重,可能会影啊到上千万美元的投资。一种无形的压力随即产生。
张大千绘画的风格以潇洒大气、笔墨酣畅、线条刚劲、题字清秀倜傥为特征。用的印章特别讲究,印材都是极好的象牙、水晶、白玉、田黄等。并由当时西泠印社的方介堪、陈巨来等名家刻成铁线篆朱文印或仿汉白文印。印泥则用上好的朱膘八宝印泥,盖在画面上既漂亮工整又有厚度。

经过仔细观察分析,感觉到这幅《泼墨泼彩荷花图》画面墨色虽然十分丰富,但其用笔、画法、款式及印章都不及解放前的作品那么精炼。特别是题款的字体,写得较生硬僵化,盖的印鉴不规范也不清晰,印泥也不好。这些都与张大千以前的风格、品位完全不一样。
对这幅《泼墨泼彩荷花图》的鉴定结论,虽然心里已有七分把握,可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画面里泼墨泼彩独具特点,线条优美,白荷花亭亭玉立宛若山村少女一般纯真,确实像大家所为。再经过反复对面和辅助材料进行佐证,对纸张、颜料及装裱予以分析,终于确定这幅《泼墨泼彩荷花图》是仿造的。虽然是仿品,可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与这幅画同时鉴定的还有几幅其他名家的字画,也是赝品。

既然鉴定结果显示这幅《泼墨泼彩荷花图》是仿张大千的赝品,于是大家在鉴定书上签字,同意准许这批“特殊”的字画出境。这一切都是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的。时过境迁,这件事已从我脑海中逐渐淡去,惟有那画面上的婉约白荷深植心田,摇曳至今。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本以为无缘再见的作品,十几年后,在长沙举办的一次小型拍卖会上,我竟然又见到了这幅《泼墨泼彩荷花图》。与往昔不同的是,皱皱巴巴的它宛如落魄子弟一般,可怜地被挂在毫不起眼的地方,标签上赫然写着:仿张大千彩荷图,1500~2800元,它完全淹没在假画的洪流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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