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舅妈

序: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一个缩影，都是时代沉浮中的一粒砂砾，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他们平凡普通，他们行色匆匆，他们疲于生活，他们吵吵闹闹，他们努力活着，他们值得在时代的变迁中，留下或深或浅的属于自己的印记，这就是我为什么开始写碎碎念，写我身边的人，亲戚，朋友，同事，甚至一面之缘或素未谋面的你。

我的姥姥一辈子生养了十几个孩子，不幸的是，在那个年月，只活下来了七个。他们就是我的四个舅舅，两个姨姨，还有我的母亲。

姥姥的七个孩子中，最有出息的是我的大舅，在上一篇碎碎念里我已经写过。今天我来跟大家唠一唠我的二舅。

我的二舅比我大舅小两岁，算来今年也有79岁了。我也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二舅了。二舅的近况，我也只是从母亲电话中知道的。

这么久不见，记忆中的二舅，还是那个40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带个鸭舌帽，老实巴交，沉默寡言，手不离烟。

二舅是我们县轴承厂的工人，在那个年代，农村里谁家出个工人，那绝对是像现在农村谁家出个老板一样，很风光，很让人羡慕。

二舅也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当过兵，怎么就会成了工人了？我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母亲说二舅在大队里人缘很好，那时候去厂里当工人或者去村里小学当老师，都是大家推荐。

县轴承厂招工人，老少爷们就推荐了我的二舅。二舅就这样从满手老茧的农民，一跃而成了吃商品粮的工人。二舅成正式工人之后没多久，媒婆就踏破了门槛。

其实二舅到厂里上班没多久，厂里有一个叫小华的姑娘，和二舅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情投意合，但可能是那个年代，也可能是两人感情刚开始，所以双方都没有挑破那层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媒婆介绍了一个又一个，我二舅摇了一次又一次头。最后我姥姥帮我二舅定了一个媳妇，我二舅不同意也没办法了。那时候婚姻大事是由不得个人的。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我的第一个二舅妈美丽温柔，长长的辫子，高高的个子，美中不足的是脸色有点黄。当时二舅说，怕不是有什么病吧？姥姥说，有什么病？这闺女两岁就没了娘，脸黄是想自己的亲娘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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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就这么结婚了，家安在了村子里，县城离村子有20里地，二舅一个月从厂里回家一次。二舅很快就当爹了，是个男孩子，那个年代少有的白白胖胖的孩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惜好景不长，在孩子两岁多的时候，我二舅妈病了，病得非常严重。我母亲说，整夜咳，最后吐血，县医院检查是肺结核。

那时候的肺结核就相当于现在的癌症，是不治之症。一大家子想尽了办法，二舅妈还是没熬过当年冬天，在一天夜里去世了。母亲和二舅妈的关系非常好，至今仍然念叨二舅妈，说二舅妈心眼好，性格好，长得也好，就是命不好。

母亲常说二舅妈去世的时候，她一直在她身边，二舅妈拉着我母亲的手，满是不舍，最后把孩子的手放到了我母亲的手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母亲那时候一二十岁，就这么像个妈妈一样，开始带自己嫂子留下的孩子，也就是母亲的亲侄子，也就是我的表哥。母亲说，我表哥非常黏她，我母亲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步也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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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就这么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去生产队挣工分的时候，也扛着自己的小侄子。母亲常常说，即使后来她结婚了，有了我哥，心里面仍然最疼爱这个小侄子。

我第一个二舅妈是二月去世的，在当年的十月，我的二舅舅又结婚了。仍然是我姥姥做主，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我二舅当时仍然是不同意的，因为那个姑娘的厉害不讲理是远近有名的。

可我姥姥说，人家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有个孩子，还是个儿子。咱还有啥挑的？就这么又自做主张，忙前忙后张罗着，很快就把二舅妈娶进了门。

全家因为这个女人的进门，开始鸡飞狗跳起来。那时候姥姥还年轻，母亲也天天带着侄子，所以二舅妈尽管是个后娘，其实不用承担什么照看孩子的任务，不用她管孩子吃，不用她管孩子穿。

但这仍然不影响她对孩子的厌恶和嫌弃，甚至打骂。母亲说，有一次小侄子在拿着一块焦馍吃，第二个二舅妈，上去一手夺过来，扔到地上，一边用脚踩一边恶狠狠地说:“叫狗吃，也不叫你个野东西吃。”

我母亲上去就和她吵起来，俩人正吵着，我已经长大成人的三舅从外面回来了，一听说咋回事儿，上去就把二舅妈推倒了，二舅妈像个泼妇一样，先是坐在地上，拍地抓头发，疯子一样咒骂全家所有人。后来又在全村跳着骂着吆喝我三舅。

母亲说，二舅妈在全村跳骂了几天，直到二舅从厂里回来，才消停了下来。老实巴交的二舅，奈何不了二舅妈，也奈何不了自己的亲弟，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认为三舅打二舅妈也不对，可母亲说，那个时候农村兄弟打嫂子很正常，打她是活该，她要是好好儿的，谁会打她？

我的表哥就这么一天天长大了，我母亲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母亲说她出嫁的时候，表哥才六七岁，还没有上学，天天来找我母亲，我们村所有人都认识我表哥，都知道那是我母亲的侄子。

后来表哥上学了，我母亲也有了我哥，表哥就来我家来得很少了。我表哥上学是要交学费的，尽管我二舅比农民挣得是不少，但我后娶的二舅妈已经又生了两个女儿，三个孩子负担也很重。

我后娶的二舅妈，就坚决不让我表哥上学，让他在家看两个妹妹，既省点钱也多个干活儿的。好在我二舅坚持让孩子上学，我表哥才勉强上到了小学毕业。母亲到现在还是可惜，说我表哥可聪明，要是家里面不那么乱，肯定能考上学。

表哥不上学后，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喂猪喂羊干农活，帮忙照看两个妹妹。这样过了几年，表哥16岁那年，突然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要走得远远的，远，远，远，远…..

母亲看着那个纸条，哭得泣不成声。母亲说，皱皱巴巴的一大张纸上，表哥就写了前面那一句话，剩下的全写了“远”。

我母亲要去找孩子，可现实是，我母亲当时已经有了我们兄妹三个，哥哥比我大三岁，我比弟弟大一岁，三个孩子都嗷嗷待哺，我母亲一个农村妇女，咋去找？

我二舅也不找，因为我二舅妈对二舅说，是我妈把孩子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离家出走这回事儿。我老实的二舅当然相信自己的媳妇儿。

我三舅四舅开始到处去找，可眼看快过春节了，我表哥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我母亲找到了我二舅，哭着对我二舅说，哥，咱是一个亲爹，一个亲娘，我是你亲妹子，我咋可能把孩子藏起来，让你一家不安生？让你过不好年？

我二舅这才相信孩子是真的离家出走了，开始到处去找，那时候交通和信息都不通畅，听说新疆有个人和我表哥可像，我二舅和三舅跑了几千里地去找，但咋可能找得到？

就这么找了一年多，我表哥却仍然音信皆无，慢慢地，全家都开始觉得我表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谁会想到，突然有一天，我表哥会用那种方式，给了我母亲惊喜。

（下午第一节有网课，我要去再备备课，明天或者后天，再抽空给大家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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