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阿福 记录整理:记录和讲述
上世纪90年代,鲁西南乡村,村东头有条石渣子路向北连接着一条省道,这条省道连接着我们县和另一个省的另一和县。石渣子路向南延伸,路两旁是其他村子。我们村南头有个小学,是以我们村命名的。附近其他村子没有小学,就都来我们村小学来上学。
一年级的老师是个老头,据说是正式的老师,退休后能拿很多退休金。他在教室前面收拾了一片菜地,我记得种的是蒜,放学后让我们轮流值班,怕有鸡到菜地捣乱。他还把每两个学生结成对子,鼓励回答问题,答错的输答对的1分钱。或者爬黑板做同样的题,做错的输给做对的人1分钱,学期末算总账,好在最后这是老师想的一个促进我们学习的办法,输的钱不用给,害我担心了许久。
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是民办老师,工资很低。他们好课间打牌,办公室里有个牌桌,经常看到满桌子的扑克牌。老师办公室走廊底下有个铃,有时候感觉课间好长啊,迟迟不打铃,一定是老师在办公室打牌正兴起,我们乐得在教室外打闹,疯玩。那时候玩的有跳皮筋、跳沙包、砸沙包、迈大步、抓瓶盖、斗牛、翻花绳、打纸牌、翻火柴皮…….,各种各样的游戏,数都数不清,很快乐,都愿意来学校上学。
我大概上三年级的时候,不知道谁下的命令,要集资建校,每个学生要交150块钱。我们都回家给家里要钱,那时候,我家有地种,还养了两头猪,平时我妈打包片。我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上了初中,只交学费,不用交这个钱。我二姐比我高一年级。我就记得爸妈说没钱交。隔两天老师就让学生给家里捎话,学校老师说的话就是圣旨,我和姐就闹着拿钱。最后上着课,让没交钱的学生回家拿钱,不拿就不用来上课了。我和姐姐灰溜溜的回家要钱。这一次我妈出去借钱凑上给我俩交上了。我邻居家有三个女孩,有一个上五年级,她家里不太注重孩子的教育,尤其是女孩,她就此辍学了,两三年之后去上海打工。我不知道是不是都交了,是不是有的孩子没交学却照上,我支持你们的抗争!!!

这张就是我的小学,当然不是我上学时的模样,当年集资建的校舍早已拆除。这栋教学楼是2018年建成的,建成3年后,这个小学废弃不用,不仅这个小学,全乡几乎所有小学建完教学楼就遭弃用,全部并入县城某小学。
1997年,我要考初中了。我二姐学习好,在小学四年级得过班级第一名,没费劲就考上了我们乡最好的初中,还是尖子班的。我们乡那时候还有一个初中,据说很差。凡报考的都能考上,最后能混个初中文凭,升高中是毫无希望的。
我学习一般,但我妈还是想让我上好一点的,我也想上我姐上的学校。毫无悬念的是我没考上。没考上还要上,就要拿500块的高价。那年我爸妈在微山湖的鱼池埂子上种绿豆,得没完没了的薅草、浇水,很少回家,也不知道我没考上的事。于是我二姐骑着车子载着我去找爸妈,我俩去过那个地方,大概知道路,也知道路很远,到了湖边还得找人渡船才能到。我们越走越远,路基本上是对的,但老是走不到,慢慢没了信心,怕找不到再回不了家,就原路返回了。没有办法了,我妈之前说过有事就去找二姑。第二天我二姐和我又去二姑家借钱,这才能继续学。
我们都知道的是上初中就要学英语了。我们这里要上初中的学生都利用暑假学英语,我姐上了一年初中了,有邻居家的和我一样开学要上初中的小伙伴来我家让我姐教英语。刚开始我兴趣也很高,但没几天就剩下了枯燥,我不愿意开口读,觉得很奇怪,就不愿意再学了。我姐也拗不过我,就不再坚持了。我又过了一个欢乐的暑假,到河里游泳,到水渠掏虾、打堰刮鱼,挖蚯蚓钓鱼,傍晚到水沟里下篮捕鱼。
开学了,我爸送我去上学,我们这里是要自带课桌、板凳的。我用的是我大姐上学时用过的,有点破,我骑的车子也是大姐用过的,一个女式的小车,我穿的一件邹邹巴巴小衬衣,胸前还有块小补丁,我爸还带了半袋粮食,到食堂给我换粮票,怕我回家骑车不安全,给我交的住宿费,让我住校。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变的很自卑很自卑的。因为我没考上初中,又借了钱,主要还是家里没钱吧,我穿的最差,没有凉鞋,穿的是我妈给我做的布鞋,还有就是我身上这件已是我最好的却不合体的小衬衣,车子是女式的,课桌是旧的,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好自卑,好沉重。
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嫌我不争气,也可能觉得这些不重要,有吃有穿有的车骑就行了。她可能根本上就没在意这些。她可能没注意到我已经马上到青春期或者已经到青春期了。
那年初一招生了5个班,每个班有90多个学生,教室挤得满满当当。整个教室像一大包夹心饼干,课桌是一张张饼干,学生是一个个糖心,学生的后背总被后面的课桌顶着,最后一排被后墙顶着。上完初一开始有人辍学,像是起到了示范作用,到了初二下半学期,还有六、七十个学生,初三毕业考试后也就剩下一半了。很快毕业那一天到了,教室又一次被搬空了。1999年9月,下一届的学生搬着自己课桌、板凳会再次装满这间教室。

我的初中也没有了,初中进城,并入县城某中学,现在是一所职业中专。
还有几件事要说一下。
我这届是最后拿高价上初中的一届,开学没多久,上面派人来我们学校调查这件事,就在我们班的讲台上,有几个人问我们有没有这回事,很多同学都说有,然后让拿高价的同学写了小纸条递上去,我也写了,没多久这笔钱就退了回来。后来学校老师每年都罢课,争取工资,不知道和取消拿高价上初中有没有关系。再后来学校又盖了教学楼,那所比较差的初中就此关闭了,学生都搬来了我们这所初中。往后我们乡的学生终于可以平等的享受上初中的权利了,考还是要考,都能“考”上。现在想来,还是有先觉醒的,我爸妈觉得没考上就要拿高价,天经地义。
初二上政治课,我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是国家统一实施的教育制度,所有适龄儿童与少年都必须享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是国家必须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业。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就是适龄儿童、少年开始接受教育的九年不收学费、杂费。国家建立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保证义务教育制度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是我国现行的教育制度。我们的政治老师是一个声音有力的到唾沫星子四溅的中年男人,当他用力的讲完这些,教室里仍是安静到只能听到呼吸声和翻书声。这时政治老师放低了声调,给学生们解释了心中的疑惑。第一,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阶段确是九年,而我们这里比较落后,实行的是八年义务教育;第二,咱们是不交学费的,每个学期交让同学们交的学费,实际上是书费、资料费。
我毕业之后,这所初中很快就开始走下坡路。我读书那会,时常有县城的同学转校到我们学校的,那时这所初中的教学在县里是拔尖的。学校里的活动很多,特别是春夏两季,有运动会、艺术节、拔河比赛、广播体操比赛等,学校的氛围很好。后来听说学校里有了帮派,社会上的混混也混了进来威胁学生,甚至威胁老师。经常有人打架,操场上呼呼啦啦聚集很多人看热闹。我觉得是受到了“古惑仔”系列电影的影响,再就是学校不作为,没有一个强力的管控。
第二是住校,初一住校的宿舍是三间瓦房,铁架子床不够,很多人睡通铺,也有霸凌。最初我住了一、两个晚上,不能适应,晚上睡不着,想家。从此我就不住校了,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冬天多么酷寒,晚上多么黑,我都要每天骑车回家。那时候我还离不开家,一天都离不开,到家了,就安心了,哪怕第二天早上很冷,或者是下雨、下雪,哪怕最晚6:40就要起来自己下面条吃,再骑30分钟车去学校。那时候家就是晚上。
我记得有一次放学下了很大的雨,骑到半路实在没法走了,我躲进一个田间抽水的站房和一只麻雀一起避雨。还有一次黑咕隆咚的晚上,拐弯早了,后轮一滑,连人带车差点掉到沟里。除以上一、两次惊险的经历外,我都是平安到家,顺利到校。上学三年,有一年冬天,我们村有人整了个报废的大巴车接送我们村的学生,刚开始学校也支持,但很快被查封了,理由是报废车、没营运执照,不安全。理由是富丽堂皇,但至少我们不再那么冷。
第三,上初中后我和爸妈有了隔阂,很多事我不愿意再给他们讲了。我妈从内心里觉得衣服能穿就行、车子能骑就行,要比就比学习。我爸对我们三个基本上是不管不问的态度。我觉得他们不能理解我,那时候我更在乎的是同学对我的眼光,怕被同学们瞧不起。初中时我有喜欢的女孩,刚开始我坐在她前面,后来我坐在教室最后面,三年我俩说的话可能都不超过五句。我自己没有勇气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有一年农忙插秧,挨着地干活的人给我妈说我的腿弯,其实我也有所察觉,我的腿型很难看。过了几年,我邻居家养了一只狗站不起来了,后腿没劲。邻居就给他吃钙片,很快就好了,我才恍然大悟,我是缺钙啊,那时候晚上放学回来蹬自行车,就觉得腿上没劲,蹬不动。很多时候都是勉强蹬回家。幸亏我没当场“瘫痪”,太丢人了,哈哈。
我妈根本不当回事,估计她现在都忘记这件事了。我妈是那种只关心怎么种地、干活的人。不关心头疼脑热,我们家谁发烧了就吃5毛钱一板的感冒胶囊,多喝水。所以到现在我也不把头疼脑热当回事,都是硬抗。以至于我上高中时踢球,把眉骨处撞破,缝了针,才人生中第一次打吊瓶。
我讲述了我小学5年、初中3年上学的事,碎碎念念的说了这么多,那时很多人的经历是和我相似的,甚至是一样的。那时候虽说是执行的国家义务教育政策,却因为我们这里落后,我们这批人却没有真正享受到这个政策。不说集资建校、也不说读初中还要拿高价,就是上小学每学期一百多,读初中每学期二、三百的学费都随时可能是压垮一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因此有很多孩子没能上完初中,甚至没上完小学。试问落后能不能成为理由?如果是理由,再穷不能穷教育就成了空话!当然现在好了,上小学、初中不再是负担,可现在农村的孩子也开始上课外辅导班以及各种特长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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